偶有所思

書中埋有昔年夢

林夕說:「書很像一個殼,用來囚困也用來躲藏」。

忽爾便覺得,這一本本長方匣子般的書,就如棺材一樣關着昔日歲月的遺骸。

那一部部劃花了的教科書, 埋葬學生懵懵懂懂的日子;

那一本本發黃了的小說,盛載着青春美好的年華。

待我們長大了、變老了, 立於書架前, 或許便會如葉慈想像那樣,輕輕取下這些書籍,緬懷過去,瞻仰一番。就如同立於靈前的後人,感歎一番,興許還會回顧一下劇情大綱(生平事蹟)和軌事佳話之類。

我們在書中投注了的感情、時間和精力,亦如同逝者般無法被喚回。

一部又一部書,一個又一個長方匣子,緊鎖著歲月,就如同樣脫胎自木頭的棺材。


When You Are Old

(By William Butler Yeats)

When you are old and grey and full of sleep,
And nodding by the fire, take down this book,
And slowly read, and dream of the soft look
Your eyes had once, and of their shadows deep;

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 grace,
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
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
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

And bending down beside the glowing bars,
Murmur, a little sadly, how Love fled
And paced upon the mountains overhead
And hid his face amid a crowd of stars.

閱讀扎記·喃喃自語

騙自己

脫了八天的稿,良心上有點過不去,故特撰此文,向腦海裏中那位正在氣急敗壞地咆哮的編輯大人告個罪。這幾天忙這忙那,加上病魔侵襲,雖有許多事情想寫,甚至起了十多篇草稿,最後卻一篇也沒能完成。加上早前立下宏願要讀完的一堆書年尾到期,正值這危急關頭,又那有閒情逸致寫網誌?好吧,其實說了這麼多,都只不過是在找藉口,自我欺哄而已。惰性著實要不得,這一懶就拖了這麼多天沒動筆。若現在還不寫,只怕這習慣就建立不起來了。所以,為表悔意,並勉勵自己堅持寫作,今晚總得寫上一篇。

前些日子讀林夕的散文,讀到一篇名為《騙稿》,羅列五大騙稿方法。第一種,是開門見山地表明缺乏靈感,抒發自己的內疚歉意痛苦不安 慚愧,再進一步反思腦袋便秘這個專欄作家常有的毛病。

第二種方法在廣大學生中相當流行,就是分段。此方法亦有高低手之分,造詣高者,懂得在最恰當處另開新段,力求浪費最大化,以最少的文字佔用最多的行數。

第三、四種分別不大,乃本人現使之法,一字以蔽之,就是「引」,引詩引詞引歌引文引時事引短片引電影引專欄,輕輕鬆鬆,眨眼又是一篇,還可作為記錄,加強記憶。

最後一種是小事化大,亦是本人常用之伎倆,簡單而言,就是單字配詞,能加四字詞就加,「分明只是徬徨便說徬徨無限,再順道說手足無措,另附加無所適從」。

本文學以致用,五種手法混使,先是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懺悔一番,繼而大引一通,趁機佔去不少篇幅 ,當中還穿插着不少四字詞語,務求增加字數。引文部份,每說一種方法就開一段,明明一段就可了事,卻硬是借方便閱讀之名分成四小段。

只不過,人家這般法寶盡出是為了騙稿費,我這樣使出渾身解數,又是為了什麼呢?騙自己嗎?

最後再自我安慰一下:之所以寫網誌,歸根究抵,是為了改善寫作能力,加強觀察能力,提高敏感度。畢竟,哪怕是重新講述別人的看法,也能鍛煉遣詞用字。所以,只要堅持每天寫點什麼就行了,何必拘泥於內容呢?

自我欺騙,何其容易!

註:本文共 789 字,當中反省自己八天不曾寫作佔了 228 字,引文佔了 305 字

喃喃自語

建習

以前聽說有人害怕出席同學聚會,還覺得有點費解,如今倒有點明白了。別誤會,我不是最近經歷了什麼不愉快,而是突然發現,以前的同學和身邊的朋友好像都已找到方向,正努力朝著各自的目標進發奮鬥。相比之下,我還是懵懵懂懂,好像只在原地踏步。

最糟糕的是,我根本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麼。對於自己想要什麼樣的生活,我還是有些概念的。我很羨慕《刺猬的優雅》中那位女門房 (Concierge) 的生活,我不太在乎從事什麼工作,只希望有足夠的私人空間和時間*,讓我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例如看書和聽音樂。或許是因性格和順乖巧,哪怕是極討厭的工作,我也可以勉強自己去做,頂多就是採取鴕鳥式的逃避心態,精神上躲進自己的世界尋求安慰。當然,勉強無幸福,我在這類工作的表現自是及不上那些熱愛這些工作的同事。事實上,只要為自己「洗腦」,許多工作我都可以喜歡上。所以,只要不是糟糕得讓人難以忍受的苦差,其他都没什麼所謂。

這種心態,說得好聽點是隨遇而安,難聽點就是缺乏上進心。但在無明確目標的情況下,總有種有力無處使的無力感。哪怕是要往前跑,也總得先找到個方向吧,不然就只是在瞎跑一通罷了。我不想當「廢青」,但這種因缺乏方向而生的無力感,令人崩潰。中一時就嚐過這種滋味,當時痛苦得連書也差不多讀不下去。後來,學會為自己訂立短期目標,總算熬過了那段日子。但只訂立短期目標的代價顯而易見。缺乏遠慮除了會帶來近憂以外,要訂立合理的短期目標亦變得越來越難。所以,我最近在努力制定較長遠的個人目標。

經過數天的思考,我訂立的其中一個中長期目標就是:建立寫作的習慣,並磨練自己的文筆。首先,不論從事什麼行業,與人溝通的能力和寫作能力都相當重要,而這種能力是需要時間浸淫的,我從現在開始應該差不多了;其次,寫作有助組織和記錄自己的所思所想,適合像我這樣糾結的人士整理自己的想法;再者,有寫作習慣的人大多會習慣性地留意身邊的事物,因而變得更敏銳。我希望透過寫作訓練自己的觀察能力,提升自己對周遭事物的敏感度;還有,現時人工智能發展一日千里,未來究竟會如何,著實難以預料,而在芸芸職業中,需要懂得如何打動人心的工作(如:創作人)應是較難被取代的,畢竟依賴公式創作出來的作品,難以長時間受歡迎。網上小說就是一個好例子,某種模式泛濫成災後,讀者就開始感到厭倦,作者要麼翻出新意,要麼嚐試新模式。人工智能或許能辨認出讀者喜歡的元素,或指出成功作品常用的模式,但能開創出新的模式嗎?

那我希望做到什麼程度呢?暫時,我的目標是成為一位專欄作者。我向來愛讀專欄,近來最喜歡的專欄作家,自然是林夕和梁文道。這兩人,前者多產,但篇幅較短;後者(近年)作品較少,但篇幅大多較長。我決定以他們為目標。當然,夢想是一回事,現實是另一回事。現在,我還是先老老實實地練習寫作、累積素材吧!

*話是這麼說,但我有workaholic傾向,口裏說討厭OT,身體卻很忠實地留在辦公室

起居雜注·偶有所思

笑着呆

昨晚太累,本打算寫作,最後還是坐在電視機前笑着發呆。

不得不感嘆一句,電視、電腦和電話真是消磨時間的佳品。下班後攤在沙發上使用,好像吸收了很多資訊,又好像什麼也沒做,時間一眨眼就溜走了。有時明明只打算看一下,這一下卻一發不可收拾,一下子就佔用了整晚。我不愛用社交媒體,就是嫌其所耗時間過多。只不過,在今天,若不想與社會脫節,似乎非用不可。於是考驗來了。

重點是,我不甘心時間就這麼過去,總覺得有點浪費生命。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使用這些產品吸收資訊時,我的大腦沒在運轉,所看所思亦只是水過鴨背,轉瞬無痕。我正在努力做一塊吸收各種知識資訊的海綿,但記憶力卻有限,許多事情只記得大概,重要的細節都忘掉了。這或許與我愛讀小說的習慣有關,劇情是最主要的,其他細節不過無關痛癢。

而且,人終究不是植物,不是所有吸收了的東西都能轉化成養份的。許多時我讀完那些資訊後,雖有不少想法,但這些想法都是散亂而缺乏系統的。我缺乏一套完整的想法和哲學,亦因此難以將這些想法和資訊轉化為養份,融進自己的思想體系。前些天讀了篇教人如何看書的心得,作者提到讀完書以後,最好記下自己覺得有意思的句子,並寫下自己閱讀時的想法和感受。我相當同意這種說法,要真正吸收這些看到、讀到的東西,還需要一個反思的過程。不管是與人討論還是寫筆記,都只是一種迫你思考並組織自己想法的手段罷了,筆記的額外好處是把這些想法記錄下來,供日後參考之用。

能這樣做,固然大有裨益,但正如良藥苦口、忠言逆耳,這做法要付出大量精力和時間,要堅持還真不容易,特別是在疲累的時後。小時候讀《A Little Princess》時,就非常喜歡那位女主角,覺得她辛勤工作一整天後,還能餓著肚子在晚上學習,實非常人所能及。對一般人而言,較簡單輕鬆的選擇是什麼呢?自然是看電視、刷手機、玩電腦。

所以結論是什麼呢?我也不知道,我只願自己能建立這個良好習慣。

筆談時政

音樂噴泉

最近有新聞報道,說剛晉身議員的陳凱欣在財務委員會首次投票,贊成批准撥款予觀塘的音樂噴泉項目。相關連結,則包括《5000萬觀塘海濱音樂噴泉爭議 民主黨稱申訴專員將展開查訊》、《觀塘區半億音樂噴泉審議在即 逾九成市民冀撥款作改善醫療》、《立法會財委會暫抽起元朗天橋 再提觀塘音樂噴泉》等。

原來,這個項目曾在六月時被立法會工務小組委員會否決。不禁讓人好奇,為何有關當局這麼堅持要通過這個項目?

區議會的宣傳短片

先看看文件是怎麼寫的。觀塘區議會希望利用音樂噴泉吸引遊客,把觀塘海濱公園打造成九龍東的地標。建造噴泉的好處,文中列舉了不少,諸如增加啟德遊輪碼頭的吸引力、增加人流、提供商業及就業機會、改善海濱環境之類。但這些好處的受惠者是誰呢?真的是該區居民嗎?是那些做居民生意的小商戶嗎?是辦公室設在那裏的公司嗎?抑或只是遊客和做遊客生意的商家?

The KTDC is eager to develop the Kwun Tong Promenade as a landmark of Kowloon East……. By constructing the music fountains, with integrated dynamic lighting, music features and special effects, a high profile tourism and entertainment attraction to showcase the vibrancy and glamorous night vista of the Victoria Harbour can be provided in the Kowloon East. From a harbour-front enhancement perspective, not only would the proposed project create a pleasant waterfront environment, it would also be conducive to enhancing the attractiveness of the Kai Tak Cruise Terminal, which was opened in June 2013. From a tourism and economic perspective, the project will generate a constant flow of people, and help revitalize the local area and provide business and job opportunities to the neighbourhood, thereby contributing to the “Energizing Kowloon East” initiative of transforming Kowloon East into a lively business district.

不是說發展旅遊業不好,而是發展前應充份考慮當區的承受能力,做出全面規劃。Generate a constant flow of people 是好事還是壞事,要視乎該區的承受能力和相關配套。最近,東涌居民怨聲載道,起因就是遊客數量過多,已經嚴重影響當區居民的日常生活。觀塘區現時已有不少商業大廈和住宅,每逄上下班時間,港鐵站人頭洶湧,巴士站和小巴站更是大排長龍。若在附近發展旅遊景點,對該區的交通會否造成影響呢?前車之鑑就在眼前,萬望相關人士能吸取教訓。

《鶡冠子·卷下·世賢第十六》載有一則關於扁鵲的故事,想必很多人已聽過。內容大致是講述扁鵲三兄弟中,雖然扁鵲的名氣最大,但他的醫術卻是最差的。扁鵲的大哥和二哥在疾病尚未發作、症狀還不嚴重之際便已將其除掉,因此名聲不顯。故事原文如下:
暖曰:「 王獨不聞魏文王之問扁鵲耶?曰:『子昆弟三人其孰最善為醫?』扁鵲曰:『長兄最善,中兄次之,扁鵲最為下。』魏文侯曰:『可得聞邪?』扁鵲曰:『長兄於病視神,未有形而除之,故名不出於家。中兄治病,其在毫毛,故名不出於閭。若扁鵲者,鑱血脈,投毒藥,副肌膚,閑而名出聞於諸侯。』魏文侯曰:『善。使管子行醫術以扁鵲之道,曰桓公幾能成其霸乎!』凡此者不病病,治之無名,使之無形,至功之成,其下謂之自然。故良醫化之,拙醫敗之,雖幸不死,創伸股維。」
事前規劃不善,事後才向政府請願,縱然「成功爭取」,終究太遲。只不過,選民又能否分辨出「治之無名,使之無形」的「良醫」呢?最後當選的,會否只是扁鵲之流呢?不對,人家扁鵲好歹也是神醫,有真材實學,能藥到病除。最怕是那些有名無實、尸位素餐的「庸醫」和「拙醫」!
起居雜注

A Dystopian Dream

I just had a dystopian dream, not sure if it’s related to all these discussions concerning the gene-edited babies.

In my dream, I was a security guard of a residential building. One day, just by some random chance, I decided to take a look at the past recordings of the security cameras. And I noticed something really strange. In the recordings, I was always sitting there dutifully. I didn’t eat or drink. I didn’t sleep. I didn’t go to wash rooms. I was always sitting there, monitoring the screens closely.

I was deeply shocked, for I didn’t seem like a normal human being. Since when can humans exist without satisfying all these basic physiological needs? So I made an excuse, and hid at a place without security cameras. I started to inspect my body carefully, and discovered that there were many machines attached to it. After some trial and error, I managed to unplug several machines that were responsible for controlling my physiological needs.

Meanwhile, during the trial and error process, I pretended to work normally in order not to raise suspicions. All seemed to be back to normal, until the day when I encountered six people that look exactly the same as I do. I discovered that I was actually one of the clones of a scientist, a mad scientist who created many clones for performing human experiments. The other clones had decided to rise to rebellion, and they all pretended to be the real scientist. No one could distinguish between the scientist and the other clones, leading to the above scenario where six identical beings marched together.

As one of the clones, I was approached by some staff to consult on my opinions on who is the real scientist. I didn’t know the answer as well, but I recognized two of the clones. I purposely nominated one of the clones to be the real scientist. Satisfied by my cooperation, the staff decided to leave me alone. And I continued to lead a « normal » life.

筆談時政·偶有所思

知識產權:淺談Natural Mill

最近讀到一則新聞,說內地的山寨版「无印良品 Natural Mill」竟反告日本的「無印良品 Muji」侵權,著實讓人啼笑皆非。更讓人感到荒謬的,是一些評論竟認為山寨版无印無錯。要注意,這些評論不是在說判決無問題,而是在說山寨版無問題。判決終究是基於法律,所以若法律不夠完善,「合理」的判決可導致「不合理」的結果。但若談到山寨版是否有問題,就不只關係到法律了,更多的,是關於道德方面的爭論了。

說來慚愧,但我真稱不上尊重知識產權。諸如在網上看電影、讀小說、聽音樂等侵權行為,我都做過;「山塞」產品,我亦買過用過不少;復印書籍、練習、影碟之類,學生時期的我更是慣犯。所以,我其實屬於那種踐踏知識產權的渣滓,該被痛罵訓斥、拿去打靶的。

那麼,我知不知道這些行為不對呢?說不知道,自然是騙人的。只是,當時抱著的心態就是「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小事而已」,所以也沒什麼罪惡感。特別是對於囊中羞澀的學生而言,減少開支是頭等大事,滿足自己就好了,管他什麼知識產權呢。畢竟,我又不是冤大頭,有免費的便宜的不要,非要選那價錢較貴的正版,錢多得發慌嗎?

事實上,時至今日,捫心自問,我對知識產權仍不怎麼重視。但是,我開始覺得對等關係(reciprocity)很重要。享受了人家的勞動成果,總不好一點也不付出吧?特別是當自己很喜歡某作品時,少不免會覺得要以實際行動支持創作者。而且,將心比心,若自己是創作者,一番心血被人當作理所當然,大概也不會感到好受吧?

不過,話雖是這麼說,我自己就常常抵不住誘惑。所以,我寫這篇文章的用意倒不是為了站在道德高地上批判他人。不,絕對不是,我自己眼中還有著樑木呢!先不論我是否有資格作出批評,就是有資格,五十步笑百步,又有什麼意思呢?

讓我感到好奇困惑的,是那位老闆以及那些評論者的心態和想法。他們是真心的認為「山寨版」沒有問題嗎?還是跟我一樣,心中清楚這樣不對,只不過因利益驅使,明知不應為而為之呢?俗語說「公道自在人心」,又說「是非自有公論」,但真的是這樣嗎?若黑白無法分明、是非無法辨清、真假無法確認,我們又該如何呢?

仍記得,梁文道先生寫過一篇題為《灰色山寨》的文章,當中談到「山寨」這個現象,並推介余華先生所著的《十個詞彙裡的中國》。此處摘錄部份原文:

「這就是我們今天的現實,面對任何不合法或者不合理的事情,只要用上『山寨』一詞,立刻在社會輿論和社會心理上合法合理了」。

「山寨」是個叫人有點為難的現象。你說「山寨 iPhone」只是抄襲正版,不單侵犯版權,還阻礙了創意爆發;我也可以反擊,說它解決了窮人用不起 iPhone的問題,類似當年翻版碟在極低的成本下利益無數影迷的情況,是貧民大翻身的好事。你說「山寨春晚」完全模仿正版的春節聯歡晚會,看不出有多顛覆;我也可以說「人民春晚人民辦」,庶民的狂歡拑制掉了中央喉舌的壟斷。簡單地講,「山寨」是無可奈何的,外有環球資本,內有政府威權,無錢無勢的平民自謀出路,這又有什麼對不起人的呢?正所謂「革命無罪,造反有理」,「山寨」正是當代無數中國老百姓的文化造反與革命。

不過,「山寨」也因此掀起了一場重估一切價值的運動。盜版本來有罪,抄襲原來有錯,但就像余華所說的,凡事只要冠上「山寨」之名,它就忽然變得沒有問題了,更準確點說,不是沒有問題,而是不知道有沒有問題,不能肯定它的對錯。「山寨」是種價值的懸置狀態,放進任何一樣物事,它都可以爭議,它都不能簡單地辨別黑白。「山寨」是價值判斷的灰色領域。

既然「山寨」代表庶民,既然知識份子總有一種要站在庶民那一邊的天然傾向,所以大家也就不敢輕易說「山寨」的壞話了。因此「山寨」變成了很好用的形容,有點像當年的「人民」,不管「人民」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大家都不能隨便批評。假訪問很不對嗎?那就把它稱作「山寨訪問」吧。如此一來,反應慢點的呆瓜如我,就會一時愕住,不知如何是好。非但如此,人家都已經講明是「山寨」了,充滿戲謔的味道,我們要是認真下去,豈不太沒有幽默感太不識相;再套一句中國人常常掛在嘴邊的話,「這是何必呢?」

看來,我真的該找余華先生的書來讀一讀了。對了,最後補充一下,梁文道先生的這篇文章我也是在網上看來的。有沒有侵犯版權呢?我不知道,也沒去深究。

 

閱讀扎記

只是近黃昏

最近在讀林夕的散文,出於好奇,也在網上搜集了不少關於林夕的其他資料,包訪談之類。不得不說,林夕確實把文字運用得爐火純青。我對文字不夠敏感,許多時要看評論才能領略到當中的妙處。其中,《林夕字傳》中林若寧先生的批註給了我許多啟發,讓我受益匪淺。例如,關於《夕陽無限好》一曲的批註,就讓我重讀李商隱的《登樂遊原》。

《登樂遊原》

向晚意不適,

驅車登古原。

夕陽無限好,

只是近黃昏。

這首詩早在小學便已讀過,「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這兩句如雷貫耳的名句更是在字也不會寫時便已有所聽聞。但很可惜,以前所讀的詩詞大多只是流於「念口簧」,很少仔細思索當中的用字。但在讀過林若寧先生的批註後,便忍不住思索,換掉「只是」兩字會怎樣。

樂觀版:「夕陽無限好,即使近黃昏」

就算短暫,夕陽依舊無比美好。

無悔版:「夕陽無限好,哪怕近黃昏」

與「即使」相比,「哪怕」似乎更堅決,帶點無怨無悔的意味。

豁達版:「夕陽無限好,何懼近黃昏」

接近黃昏又如何?只要曾經擁有,縱不能天長地久,又何須畏懼?

 

前面是較積極向上的,下面則悲觀些。

轉折版:「夕陽無限好,卻是近黃昏」

這句取自林夕的歌詞,跟原句較相近,轉折意味較強。

惋惜版:「夕陽無限好,可惜近黃昏」

夕陽這麼美好,只可惜無法長久。惋惜感慨之情較重。

無奈版:「夕陽無限好,無奈近黃昏」

無奈呀無奈,夕陽注定只是曇花一現。情感上似乎較「可惜」抽離。

 

 

 

 

意難平版:「夕陽無限好,偏是近黃昏」

總覺得「偏是」的遺憾之意較重,帶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也有點像在抱不平。腦海裏浮現出某位痛失愛兒後呼天搶地的母親:「我苦命的夕陽啊!你這麼好,為何偏偏這麼短命呢?」

冷然版:「夕陽無限好,已是近黃昏」

這句化自林夕的歌詞,初讀不覺如何,再讀卻有種冷然的意味,好像連夕陽的美好也被一併否決了。夕陽美不美好又如何,反正都已經快黃昏了。

 

下面附上《林夕字傳》原文:

有人相信:「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亦有人說:「夕陽無限好,那怕近黃昏」
老爺其實屬意拼命為這十個字的絕望感補飛的初版:
「夕陽無限好 
天色已黃昏 不必渴望更美麗到最後傷心 不必以為剎那能永遠而興奮   夕陽無限好 有幸近黃昏 不必貪錯心 永遠好運 好景有盡驚醒一個人 要繼續振奮」

以及《夕陽無限好》的歌詞:

夕陽無限好(陳奕迅)
作詞:林夕
作曲:Eric Kwok
編曲:Eric Kwok

多經典的歌后 一霎眼已走
纏綿著青蔥的山丘 轉眼變蟻丘
這個剎那宇宙 拒絕永久
世事無常還是未看夠 還未看透

多好玩的東西 早晚會放低
從前並肩的好兄弟 可會撐到底
愛侶愛到一個地步便另覓安慰
枉當初苦苦送禮 最艷的花卉 最後化爛泥

夕陽無限好 天色已黃昏
本想去憑愛 去換最燦爛一生
想不到長吻 帶來更永恆傷感

夕陽無限好 卻是近黃昏
高峰的快感 剎那失陷
風花雪月不肯等人 要獻便獻吻

多風光的海島 一秒變廢土
長存在心底的傾慕 一秒夠細數
每秒每晚彷似大盜
偷走的青春一天天變老
只可追憶到 想追追不到

夕陽無限好 天色已黃昏
本想去憑愛 去換最燦爛一生
想不到長吻 帶來更永恆傷感

夕陽無限好 卻是近黃昏
高峰的快感 剎那失陷
風花雪月不肯等人 要獻便獻吻

好風景多的是 夕陽平常事
然而每天眼見的 永遠不相似

起居雜注·偶有所思

眷暖

轉眼又是十二月,近年總愛姍姍來遲的冬天在一番磨蹭後還是來了。我向來不喜歡冬天,厚厚的衣服把人裹得跟粽子似的,動彈不得。我不是好動之人,但卻不喜被衣服束縛,所以向來秉持「寧少勿多」這個穿衣原則。加上血氣不足,冬天時手腳熜跟冰棍似的,連指甲也凍成紫灰色。事實上,在適應一陣後,四肢便會冷得失去知覺,也就不再覺得冷。個人認為,最要命的,是洗完熱水澡後暖烘烘的身子驟然遭遇凜冽寒風的一剎那。

大冷的天,洗熱水澡無疑是種享受。温熱的水柔柔地喚醉原本麻木的四肢,凍結成冰的血液重新流淌,仿若春天忽然回來探望早已被温暖抛棄的地方。温暖總讓人迷戀,原本被風刀霜劍摧殘得麻木的身體很快便在暖烘烘的環境下復甦。但可惜,正如世上所有美麗的事物,這份温暖注定無法長久。不論如何眷戀温暖,總有一刻,暖流會被狠心地截斷。

《暗湧》中有句歌詞:「害怕悲劇重演,我的命中命中,越美麗的東西我越不可碰」,說是不可,其實是不敢吧?更何況,那份美麗只是「未必落空」,而這份温暖卻是注定落空的呢?只因害怕温暖消失時的刺骨之寒,寧可選擇不去接觸温暖。矛盾的是,正因明瞭這份温暖短暫的本質,洗熱水澡才格外美妙。正如喝飲料時,最好喝的永遠是最後一口;最讓人回味的煙,永遠時戒煙前抽的最後一根。快將失去的惶恐,讓我們更能享受那份美妙,也讓我們更眷戀那份美妙。亦因此,驟然失去的痛苦才會讓我們如此難受。倒不如從未經歷過温暖,也就不會覺得難受。就如《失憶蝴蝶》裏的歌詞,「還沒有開始,才沒有終止」,不曾開始亦不曾結束,不是很好嗎?